“我沒有殺人！”

審訊室裏, 大塊頭馬赟坐在審訊桌後，一臉驚慌無措，宛若一只受驚的大白兔, 他做出泫然欲泣的神情，但是這種神情在高大威猛的男人臉上出現，給人一種很強烈的違和感和割裂感，而這種割裂感也讓審訊員以及觀察室裏的人都覺得有些不適。

“你一個大男人, 哭哭啼啼的, 跟娘兒們似的, 你好意思嗎？”審訊員言辭犀利地對馬赟喝道, 他並沒有給馬赟任何喘息的機會，立即兇巴巴地開啟連珠炮般的攻擊。

“不要以為你裝哭就能逃過審訊，現在你的嫌疑是所有人中最大的, 因為警方從監控裏看到，你是唯一一個有作案機會的人, 你趕緊誠實招來, 不然的話, 警方會把你列入重大嫌疑犯並刑事拘留, 進行重點調查，這意味著，你會留下案底, 所以, 你好好考慮一下，我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，足夠你如實相告, 和盤托出了！”

“我不是……我沒有……我真的沒有殺黃嶺！”馬赟渾身都在抖, 他雙手握拳放在桌面上, 緊咬雙唇努力克制自己掉眼淚的沖動，然而審訊員根本不給他一絲一毫思考的空間，繼續厲聲追問——

“你經常被黃嶺欺負，所以你對他懷恨在心，摸清楚了他的飲食喜好之後，你得知昨天下午將會有生日會，你覺得機會來了，所以在昨天下午你偷偷進入茶水間裏，在黃嶺喜好的食物裏投毒，是嗎？”審訊員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度，嚇得人高馬大的馬赟差點哭出了聲。

“不，我沒有……”

“你把殺蟲劑下在黃嶺喜歡的食物裏，對嗎？“

“沒有，我真的沒有……”馬赟依然一副驚恐無助的模樣。

觀察室裏的蘇末皺起了眉毛，他知道這是狡猾的審訊員的基本審訊技巧之一，用近似恐嚇的語氣假設性地提出問題，而且詢問的問題還是真假混著來的，比如外賣確實被放在茶水間裏，黃嶺也是被投毒死的，但毒素是叫“鵝膏毒肽”的毒蘑菇，而非殺蟲劑。

如果嫌疑犯真的是兇手，在神經緊張的情形下，在他聽到錯誤的毒素名稱時，他們會下意識地露出短暫的疑惑表情，因為信息不對等，在兇手的認知裏，自己投的毒素是“鵝膏毒肽“，而不是審訊員提到的“殺蟲劑”，因此他們會有一瞬間的怔楞，而這才就是審訊員想要得到的線索。

但馬赟根本沒有意識到審訊員這句提問裏的漏洞，他依然表現出一副弱小可樂又無助的大白兔樣子，審訊員頗為無語地靜靜凝視他很久，最後終於放松了語氣。

這時，馬赟似乎想起了什麽，雙手握拳：“你可以去問蘇墨，他是我同事，昨天一整天我幾乎都和他待在一塊兒，幾乎形影不離，你可以問下他，他現在應該也在審訊室裏，如果我真的殺人了，他肯定能發現的！”

穆深突然轉過頭來，眼神無波無瀾的看著蘇末：“蘇顧問，在會議室裏吃下午茶的時候，你有沒有註意到馬赟故意引導黃嶺吃下帶有毒素的蛋糕或奶茶？”

蘇末閉上眼睛回憶了一會兒，然後很篤定地回：“沒有，馬赟一直和我坐在一起，我們兩個人很少和其他人說話，馬赟也沒有和任何一個萬高玩具的員工交談過，他全程只和我聊天，而且就算他有機會進入茶水間投毒，他也不會有機會在會議室裏誘導黃嶺自主地吃下有毒食物的，這不可能做到。”

他不太記得當時黃嶺吃的是哪塊蛋糕了，想要獲得更多線索，還要等化驗科的食物鑒定報告出來才行。

穆深點點頭，隨後吩咐操作員：“切鏡頭，下一個。”

接下來輪到了鄧苗和張蕾，這兩個人雖然都很害怕，但一直有問有答，而且回答的問題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，於是穆深讓切了鏡頭，最後一個是韓洋，他全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，對審訊員的軟硬兼施也絲毫不吃，當審訊員嚇唬他可能會坐牢的時候，他反倒饒有興趣地反問：“我要是進去了我的公司是不是就倒閉了？進去了之後能打游戲？”

觀察室裏的眾人神情各異，高明理扶了扶額頭，太陽穴上的青筋都出來了，蘇末看著韓洋，倒是陷入了沈思。

審訊員暴跳如雷，大吼:“沒有游戲可以打！”

韓洋一臉悻悻。

穆深意味不明地註視著鏡頭裏吊兒郎當的韓洋，很久都沒說話，這時，一陣敲門聲從門口的方向傳來。

“進來。”高明理說。

觀察室的門被打開，身穿白大褂的顧盼走了進來，她手裏拿著一份厚厚的報告，走到穆深面前，把報告遞給穆深，恭敬道：“穆sir，5.27投毒案的食物鑒定報告出來了，化驗科對昨天萬高公司買的所有下午茶進行了鑒定，我們發現……”

“蛋糕還是奶茶？”穆深似乎有些著急，沒等顧盼說完，他就打斷了她的話，“毒素在黃嶺吃的那份裏，對嗎？”

一般人吃完紙杯蛋糕或者喝完了奶茶，容器上都會有殘留物，昨天警方到達案發現場後，第一時間就讓物證員收集垃圾桶裏的下午茶殘留帶回警署，檢驗毒素被下在哪一種食物裏，具體是在哪塊蛋糕裏，再對該容器進行指紋提取，看看有誰接觸過容器，只要是接觸過含有毒素食物的容器上帶有誰的指紋，那麽那人的嫌疑就最大。

“穆sir，其實……”顧盼猶豫了一下，然後鄭重其事道：“我和助手們檢驗了十三次，最終的結果只有一個——”她停頓了一下，語氣裏帶著幾分挫敗：“所有的食物、飲品，甚至在包裝、容器上都未能檢測出任何毒素成分。”

淩晨五點，太陽從東方緩緩爬起來，天邊露出了一片魚肚白。

光州警署重案組辦公室，所有參與調查5.27投毒案的刑警全都一夜未睡，大家頂著黑眼圈，依然在進行案情分析工作。

眾人正在對此案的細節與線索進行探索與交流，每個人都發表推斷和看法，穆深打算在上午八點開一個早會，總結一下萬高公司兩個員工的兩樁命案，因此，眾人需得對案情進行探討之後，每個人需要提交一份總結報告交給穆深查閱。

“先吃早餐。”顧簡看到蘇末一個人安靜地站在窗邊看著窗外晨光熹微的景色，於是放輕腳步，走過去，遞給他一杯牛奶和兩個肉包子。

蘇末扭頭看著顧簡，眼裏滿是疲憊的神色他，他接過牛奶和包子，忽然想起了什麽：“簡哥，你吃了嗎？”

“我吃過了。”顧簡的語調沒什麽起伏，表面也不顯山不露水，但是他看著蘇末的眼神卻溫柔如風：“身體要緊，別餓壞了。”

明明只是一段稀松平常的對話，但蘇末卻感覺心臟湧入一股暖流，顧簡就是有如此魔力，對你的語言和行為都平淡如水，還帶著人間煙火般的生活氣息，然而卻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，此時此刻，蘇末感覺渾身的疲憊感減輕了不少。

蘇末一邊吃早餐，一邊傾聽身後同事們嘰嘰喳喳、七嘴八舌地討論案情。

“下午茶外賣裏居然沒檢驗出任何毒素？這也太詭異了吧，食物和飲料裏沒毒，死者怎麽會中毒死亡呢？”

“會不會是法醫部的人搞錯了啊？難道食物裏含有的是一種隱形毒藥？”

“你當自己在看推理小說呢？這麽玄乎的事情你也能想出來？腦洞太大了吧！”

“如果毒素不是被兇手投進食物裏，會不會是以其他形式被死者不小心吃進去，或者吸進去呢？”

“咦，你這個想法好像挺有可能的，不如我們寫進報告裏吧！”

……

就在這時，某個臨時審訊室的門開了，從裏面走出來兩個審訊員以及蔫頭耷腦的馬赟。

馬赟的嫌疑最大，所以他是審訊最久的萬高員工，其他員工已經回去了，只有他，被兩個審訊員輪流通宵審訊，一夜未合眼，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疲憊，渾身散發著濃濃的喪氣。

“蘇墨！你怎麽也在這裏？你也還沒走嗎？”馬赟見到蘇末居然在重案組辦公室裏，和一個警察站在一起，而且還在津津有味地吃早餐，忍不住向蘇末走來，顯得疑惑不解。

蘇末並不打算現在就揭開自己是臥底身份，案子還沒破，他還需要繼續調查，為了能夠找到更多線索，他覺得自己還是繼續當“蘇墨”為好。

“哦，是這樣的，昨晚我也被審訊了一夜，早上太餓了，所以我拜托警察叔叔幫我買了早餐……”

警察叔叔顧簡一臉無奈地看著蘇末:“……”

“哦哦，這樣啊，可是怎麽只有你有早餐吃……”馬赟有些遲鈍地問。

“因為我為警察叔叔提供了重大的線索啊，為了獎勵我，所以他給我買早餐了！”蘇末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道。

“哦，什麽線索呢？”馬赟一臉呆滯。

“這是機密信息，警察叔叔不讓我說的哦，每個人的審訊內容都不能告訴其他人…………”蘇末嘆了口氣，語氣裏滿是無奈。

“行了，說夠了沒有，快點走！”其中一個審訊員沖馬赟厲聲斥道：“不走你還想在待在這兒繼續接受審訊嗎？”

馬赟一聽，眼淚幾乎就要掉下來了，他突然上前一步，按住蘇末的肩膀，聲音顫抖著祈求：“蘇墨，你這麽聰明，一定能幫我的對不對？我真的不是兇手，求求你想想辦法，救救我吧！我真的不想坐牢啊！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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